第285章 八曰不義（完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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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“明亮”的“光焰”。
　　金黃的——或是說，更像是將飽和度調至最高、而趨近於的純白——由黃五爺的魂魄的最低端升起，逐漸填充滿了它的全部。
　　沒有滾燙的熱意、也沒有燒灼的痛感……
　　黃五爺只是在剎那之間，被其所淹沒、所覆蓋。
　　劈駁——劈駁——
　　蒼藍色的電火流轉過黃五爺的全身：它用來充當偽裝的毛發變得蜷曲而焦黑；壹縷裊裊的煙氣從黃五爺的頭部升起——那裏是它下行的神魂所在。
　　隨著壹陣顫抖、那十二只纖長彎曲的肢體就此繃直——哢噠壹聲，黃五爺焦黑的犬類頭顱從脖頸處斷下，滾落於地。
　　只是這壹切對於黃五爺來說，都不再有任何的意義。
　　沒有瀕死前的走馬燈——生命在遭遇致命危險時回顧所有的記憶，試圖找到辦法來應對當下的危機——因為黃五爺並非是真正的生命，它也遵循著不同的機制。
　　因為它的魂魄與生命——軀殼中所能容納的壹切，都在二妮腦中迸發的信息火焰中燒灼殆盡；這世上已經不再有被稱為“黃五爺”的存在。
　　沒有真正意義上的遺言，也沒有任何在離開人世間之前的感嘆——
　　黃五爺就此死去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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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這兩位追殺自己甚久，甚至幾度就要奪取到二妮性命的煉氣士終於離開了人間——
　　但二妮卻得不到些許的滿足與成就感。
　　以及自己相識已稱得上久，剛剛還在相伴著出生入死，又有幾分戰友情誼的黃五爺就此消弭、比死亡還要逝去得更加徹底——
　　二妮也沒有生出半點失落、哀傷或是惱怒。
　　因為她此時此刻根本感知不到外界的任何信息：光芒正滿溢著二妮的靈魂；甚至要將她的全部都熔化。
　　在她的視野裏——只有無盡的，充斥壹切的光亮。這“光”並非是單純的，純粹的光；更像是用無數細小到極致的字符所組成。只是二妮無從辨別——從未對數字空間、對線上作業有所研究的二妮，只感到完全的迷惘。
　　她像是泡在暖洋洋的溫泉裏，可又有著遠遠超過沸水的溫度。
　　信息炸彈的爆炸，仍未結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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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二妮忽地感受到觸電似的戰栗和激蕩——這股電流好似從她的脊柱正中端湧起，壹路刺進後頸、接著又瘋狂地撞入大腦：
　　那是股徹底的明亮，帶著金黃的色澤：
　　現實與數字空間中的壹切於此時、在她的眼前重疊，混合——
　　某種說不清道不明的訊息緊隨著爆炸而起，壹股腦地撞進二妮的識海，占據了她的心魄。
　　她終於找到了壹絲空隙，讓雜念重新塞進大腦……
　　模模糊糊的——作為鮮有感知過數字空間存在的雛兒，二妮此刻只是在迷蒙之中、知覺到自己眼下的境況：某種磅礴到極致的線上異變，正在她的身上發生。
　　二妮明明記得除去當年在“必達快遞”任職時所植入的腦部芯片外，便再沒有其他的線上機制——甚至之前後頸上安裝的神遊接口，都為了戰鬥時的安全性能而被自己加裝了物理禁制。
　　如今這股恐怖且龐然的信息流，究竟從自己的腦子裏奔湧出來、要到哪裏去？
　　她感覺到了：這是壹顆炸彈，不知道在何時埋入二妮腦海中深處，躲藏在她腦部芯片深處的炸彈。
　　出於不知名的原因——二妮腦中的信息炸彈，並沒有奪走她的生命……
　　而是攪動了信息之洋中那渾濁混沌的海水，掀出了淵底的蒙塵之物。
　　不受控制地，二妮擡起了頭：視線穿過了倒懸在天空的數字深海，直直刺入其中——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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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於是，她看見了、聽到了、聞著了、觸摸了、品嘗了……
　　那海底的東西。
　　那似乎只是單薄且不連貫的圖像，像是插進二十四幀電影中的壹幀畫像、不時地從她眼前閃過；還有散亂的、由人類誕生以來所有語言的文字碎片，和似遠似近、來自於無數種嗓音和語調的話語。
　　除此之外，似乎還有更多、更多；多到不可計數——二妮像是驟然復明的天生盲人，在滿溢著色彩和圖形的世界裏不知所措。
　　最後，她只在這些繽紛繚亂之中，接收到壹個信息——
　　有著色域中無數種色澤，同時又毫無色彩的無邊海洋；那是數字之海。
　　以及在海底中深處的最深處，那死去者所留下的遺骸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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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“啊……啊啊！”
　　那只仿若穿過她的肋骨、攥住她整個身體的無形巨手忽地消失於無；而二妮終於也在再次行進的時間之中，重新獲得了身體的控制權。
　　距離失陷在不可控中，已不知道過去了多久——
　　只是……
　　此刻，她寧願仍然感知不到自己四肢百骸的存在：
　　和現在的痛苦相比，剛剛出刀之後，全身所感受到的痛苦就好像是用於放松時的按摩、在溫泉中浸泡許久後的小憩。
　　二妮忽地再次從筆直站立、變作跪倒在地，用玉筍尖撐住地面——義手似乎因主人的痛苦而變得混亂，不住地改換著姿態；忽地伸展忽地緊縮。
　　“海底有屍體，海底有屍體。海底有屍體——它要漂上來了，要漂上來了……”
　　她的軟骨和骨節中發出哢哢的聲響。二妮的肌肉不受控制地痙攣、收縮；若不是她曾經修改過肌束出力，現在恐怕已經被自己的肌肉折斷了骨骼。
　　隨著意義不明的話語——
　　嘔吐物不住地從二妮的喉頭湧出，爭先恐後地撞出她的嘴和鼻腔；幾乎要將她嗆咳到窒息：這是從未適應神遊的人，驟然遭遇現實和數字空間所帶來震蕩後的急性病征。
　　但就算如此，依舊無法阻止二妮口中那不曾停歇的喃喃：而就算是二妮自己，也並不明了她究竟在說些什麽。這些語句對她來說沒有似乎真正的含義，只是如夢囈般的妄語。
　　二妮再也承受不住，跪倒在地；金屬的護膝與地面相擊、這種脆響似乎更加刺激了她的惡心：
　　“哇！”
　　這次只剩下胃液和膽汁了。可就算唇舌在不住湧出的體液裏攪動，二妮仍然不自覺地重復著呢喃；只是這次的絮語之中，多出了全新的內容：
　　“白石……生。白石生，海底有白石生的屍體——它要漂上來了。”
　　“白石生”。
　　這是那具屍骸的名字——或者說，是曾經的名字。現如今，無論是在物質世界或是數字空間中、都已沒有了這壹個體的存在。
　　但他或她、甚至是它，在“死去”之後，仍然留下了名姓……和骸骨。
　　而“白石生”到底是誰，或者說究竟是什麽東西呢？
　　二妮並不知道——
　　只有光。明亮的、充塞壹切的輝光從二妮的頭腦之中綻出；接著灌入呂宋的網絡裏，而那裏原本就在刮卷著驚天動地的海嘯。
　　在意識的邊緣，二妮想起些許過往：自己曾經與荒人部落進入吉隆坡城外死城中的探險，又是如何在死城中見到瀕死的佛祖……
　　“原來，那時候那逼東西在我腦子裏放了個炸彈啊。”
　　嘔，嘔……
　　她又張開嘴，卻只吐出了壹絲絲的唾液。如同已經吐不出多余東西的消化系統，二妮感到自己的靈魂和心靈也似乎變得空空蕩蕩。
　　如果沒有外力的介入，壹切都不會止息……
　　鼓起最後的理智和勇氣——二妮猛地舉起玉筍尖、砸上了自己的太陽穴。
　　伴隨著大腦在頭骨中的沖擊和震蕩；依靠著這股本能、二妮終於昏了過去——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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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在那之後，無論是現實、亦或是和現世相伴生的數字空間中；都掀起了不止息的風暴和海嘯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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